贱民说这段话是在笑着的,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可能是那个大学教授,也可能是身边的学院派后辈,“我记得你跟李沧东关系也不错,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电影在温哥华电影节拿到最佳影片时,他也就是个写小说的大学教授。他得叫我一声前辈知道吗?”
“这世上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那一年我去了温哥华,那一年他拍了出道作,刚出道就横扫国内所有电影奖项,反倒是我回国后颗粒无收。”
“明明我才是为韩国电影捧回了国际奖项的人,却从未享受过英雄的待遇。我这个前辈也没享受过前辈的待遇,我都能代表韩国电影去参加奥斯卡的角逐了,他也不过是拿下了威尼斯,就这他的电影全国铺天盖地的报道,我的电影连上院线都做不到,多可笑。”
“就这帮人还坚持什么艺术的纯粹性,你们这些坚持艺术纯粹性的学院派不就是抱团么。我这种野路子出来的不是你们团队中的一员,就没资格加入你们的游戏。你们的游戏规则由你们制定,所有不遵守规则的人都被排除在外,那还有什么纯粹性?纯粹排外吗?”
金基德嘬着牙花子低笑,阴沉的笑声,笑着让后辈别装死了,“说说吧,最初的剧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最初的剧本是三句话就能说完的短片,韩舒苒也就说了那三句话,随后起身给前辈鞠一躬,告辞。
学院派的晚辈去找了学院派的领头人,告知对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包括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和金基德对此的看法。
听完整个故事的李沧东给小朋友倒了杯酒,温声问她,“我方便问一下,你坚持不拍《母爱》的理由吗?亦或者你愿意告诉我,《救赎》为什么拍的那么拧巴,我看过你的剪辑,在镕给我看的,我们认为你是心态不对,可能是恋爱过于顺利创作就被耽误了,其实不是,对吗?”
韩舒苒愣怔片刻,大前辈就是大前辈还真是一刀见血,“某种程度上,《救赎》和《母爱》是我的自传,我心态不对不是因为恋爱,而是我在创作时的心态在拍摄时发生了改编,拍摄时我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困境。”
“这样啊”李沧东抿了口酒,跟之前突兀聊起别的剧本时一样,又突兀的把话题拉回来了,“那你会来找我,是金基德话让你发现了自己干涉他人人生的傲慢,还是你依旧坚持人得救,不能放任别人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才来寻求我的帮助?”
“都有。”韩舒苒坦诚相告,“我在为剧本写第三个结局时就知道那是一种傲慢,易地而处,我如果站在金泽维的立场经历过他的人生,我现在做的好听点叫多管闲事,直白点就是何不食肉糜。我没资格去判断他的人生是否需要一场圆满,但我还是写了。”
李沧东抬抬手,同她碰杯,让她放松点,别跟着罪人一样,她没犯什么错,“那你还坚持这种傲慢,是你想从他身上找到属于你的圆满?因为你自己做不到给自己圆满,就想能有人能圆满也算是代偿?”
一口干了酒的韩舒苒长出一口气,“对。”
端着酒杯小口小口抿着喝的李沧东思索片刻后,跟小朋友讲,“既然你核心的目的是向内追寻,追求自己的解脱,那就放任金基德去做。”看她愣住,笑道,“去吧,拍这类的邪典,金基德比我更拿手。”
韩舒苒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到底没开口,只是给前辈再倒一杯酒,再同对方碰一杯后,起身告辞。
后辈走了,两个前辈碰了面,李沧东去找了金基德,让对方悠着点,别太欺负小朋友。小朋友是有师长的,欺负过了,师长会出头。
“我哪想不开做你的磨刀石。”金基德嗤笑,“我在你眼中难道是无私奉献的类型吗?”
李沧东笑了,“我以为你比我更想把身处光明的人拉入泥潭中,她已经站在了明暗的交接之处,你难道就不会想把她彻底拉入黑暗?韩舒苒如果加入了你的队伍,你手上就握着一员大将。”
即便知道对方是在下套,金基德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你们养出来的崽子,想跟我混呢,学院派也不怎么样么。”
学院派不争一时的口舌之快,“那制作人就这么定了?”
两天后,李在镕听说韩舒苒签了金基德,一个电话打给小朋友,你疯啦?赶紧给我过来,解释清楚!
小朋友叹气,疯的不是她,“李沧东老师好像看出来我想退圈,才”
“退圈?”李在镕打断她,“你为什么要退圈?”
韩舒苒翻动着烤肉,伴随着铁板散发出的肉香叹气,“我找不到拍电影的意义,也不是彻底退圈只是想休息,或者去第三世界国家拍一拍纪录片,待个三年五年的可能就缓过来了。我的镜头扭曲了,支离破碎,需要休息。”
叼着烟的李在镕想骂她没事找事,可又能理解这种对未来的迷惘,他在她这个年纪也有过啊,可是吧,“那跟你同金基德合作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李沧东前辈想让我见见真正的底层吧。”韩舒苒确实不太能肯定李沧东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我一路走来太顺,那前辈可能认为偶尔摔一跤更有助于我成长。”
李在镕轻‘啧’了一声,“你是说李沧东把金基德当你的磨刀石,指着磨出你的棱角?他知道你知道他的想法吗?”
“或许?”韩舒苒伸手问他要剪刀。
肉没有全熟,表面熟了而已,剪开后还有血水滴在烤盘上滋滋作响。剪开的肉块被烤肉夹控制住,鲜红的切面被按在铁盘上,滋啦的响动更大,肉香更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