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在聊的是《许三观卖血记》的影视化改编,此项目波折颇多。十几年前项目的制作人就辗转找到原著作家买下了版权,之后因资金等各种问题一直搁置,本来打算找海那边同样是从演员转行当导演的姜导演自导自演的,都谈成了,可惜由于邻国的审核机制被卡住,根本没办法立项。
此后经年,在海那边无法立项的项目到底还是绕道韩国,韩国的制作人找到了韩国同样从演员转行当导演的河证宇。原先只是邀请他出演而已,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河证宇婉拒了,他认为人物过于厚重彼时的演技可能无法承担。三年后不是河证宇认为自己行了,而是制作人把一个执导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实在舍不得拒绝。
成了导演,要本土化改编剧本了,河证宇才深刻认识到这项目为什么能难产十六年都没有进展,小说太好。原著好到河证宇都不知从何下手做改编,硬着头皮完成了改编剧本的工作后,就开启了四处找人寻求信心的过程,他实在没什么信心。
韩舒苒既不是他问的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但她是评价最差的。
前辈没想打击后辈的信心,她就是想劝朋友悬崖勒马,再往前就掉坑里了。
原著整个故事都在铺垫‘许三观’这个人物多重视血缘,整个社会大环境都很重视血缘,前期铺垫了那么多,在主人公发现长子并非亲生后所爆发出来的戏剧冲突才能撕碎观众。改编之后,由于题材的限制,本子成了荒诞喜剧。要是没看过原著,只作为喜剧电影,这本子不差,能拍,成片不乱来的话应该不会亏。
可韩舒苒看过原著,看过原著再看改编的剧本就是个四不像。是上映后,河证宇作为导演的能力必然会被质疑的作品。
真话都很难听,听到真话的河证宇皱起眉头,不是冲着前辈而是冲自己,“我改了十来版,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版本了。”
韩舒苒叹气,还是说好听的假话,“拍也能拍,能逗笑观众的就是好作品,你别那么大压力。”
压力巨大的河证宇想附和着她说两句,真张了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来见你之前是准备听夸奖的,你知道你对我夸奖居多吧,我是来加油的,你怎么给我泄气了呢。”
“你是新人,新人就是需要加油,新人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鼓励比批评要好。”前辈对后辈讲,“可这是你的第二部长篇,你如果还只想听好话,只能接受夸奖,那你估计就没有拍第三部长篇的机会了。”
河证宇一愣,苦笑,“还真是直接,以前也没发现你那么直接。”
“以前你是新人啊。”韩舒苒也笑,笑他对她有很大的误会。
‘解除了误会’的河证宇带着剧本走了,晚餐时跟制作人聊起他和韩舒苒的午餐,抽着闷烟开口,说他不是新人了,前辈对他的标准陡然拔高,评价格外严苛。
“韩舒苒?”制作人有些诧异,“她不一直都这样吗?”
河证宇不解的望过去,“一直怎么样?”
“一直都挺直接的。”制作人告诉演员,你前辈在导演圈是以‘发言大胆’出名的,“几年前她还是学生呢,奉俊昊在kafa当老师,说是要给我推荐给新人,就是韩舒苒。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就能在课上做小组讨论时,直言奉俊昊的新作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
安东圭想起来还有点感慨,“我当时想新人太没规矩,如今回头再看,规矩这东西够胆子不遵守的手上都有点本事。说起来这么多年,她也算不忘初心,业内很喜欢找她去看毛|片就是喜欢她评价够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瞎客套。”
也认识了有几年的河证宇今天才见识到‘前辈’直接的那一面,听制作人那么说,都怀疑他们讲得是不是一个人,“韩舒苒不守规矩?我就没见过比她更守规矩的,人前人后都给人留面子,做事很圆融,讲话更是。”
“她守规矩?”安东圭笑了,“你见过哪个守规矩的后辈会驳斥前辈的话,《婚礼》李在镕可是想去柏林的,韩舒苒咬死了不去,你看李在镕能做什么?导演中心制就是以导演为中心,哪怕制作人是前辈,韩舒苒也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河证宇哑然,“你说的我都有点不认识韩舒苒了。”
“你们本来很熟吗?”安东圭想了想,“好像没听她提起过你。”
迟疑片刻的河证宇表示,“哥的意思是,你们很熟?我也没听说啊。”
“我们熟不熟为什么要你听说,要不是初面我觉得她规矩不太好,她的处|女|作就签到我们公司了。”制作公司社长笑言,“我认识她的时候,你可能都没听说过她。”
表情稍显微妙的河证宇讲,“哥后来后悔吗?”
“后悔也没用啦,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安东圭早就过了后悔的阶段,“日子长着呢,未来谁都说不准,改天搞不好就能一起合作。我在这个圈子都多少年了,错过的好剧本好导演数不胜数,要是每个都后悔那我公司早解散了。”
明明是不相干的话,河证宇好像被安慰到了,日子长着呢,未来还真说不好,都有心情八卦了,“我真没听韩舒苒提起过你,你们真的很熟?”
“她成了釜山电影节的短篇评委推荐书上还有我的签名呢,你说我们熟不熟。”安东圭一乐,转而想到,“那姑娘嘴挺严的,跟什么人见面就聊什么事,你们可能不聊这些,她也就不会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