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一点,二人心下都是一松。
赵淮徽语气微缓,道:“我并非有意瞒你,而是许多事情当真一言难尽。”
“赵兄也曾见过我落寞之时,我亦能理解赵兄隐瞒之事。若是说来话长,那就来日再说。”周稚宁恢复了往日里对赵淮徽的语气,带着些许打趣,“倒是赵兄莫怪此前我在客栈时的不敬之言,那时我说你性格必然古怪,是我错了,赵兄的性子最宜为友。”
赵淮徽看向她,眉眼舒展:“所以我二人依旧为友,对吗?”
“这是自然。”周稚宁笑道:“或者换句话说,我该拜赵兄为恩人。”
此前京城内虽然因为平江笑笑生的事情闹的波云诡谲,但居然从未有人真正找上周稚宁,这极为古怪。照理说,背后之人甚至能假传朝廷旨意,搅动风云,怎会不能发现一个区区布衣的真面目?那必然是有其余势力在插手。
往日周稚宁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如今她与赵淮徽见了面,她倒是想清楚了。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想帮她,又有能力帮她,那就只剩下她这位赵兄了。
赵淮徽闻言,自是明白周稚宁想清楚了,他便默认下来,道:“平江笑笑生一事忽然生发后,我曾派程普暗查。这几天虽然颇为忙碌,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一顿,看向周稚宁,“你可知幕后之人是谁?”
“应是皇亲贵戚,权势滔天,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之人。”周稚宁最终给了一个结论,“我猜是四皇子。”
赵淮徽点头,身侧宫灯内摇曳的烛火将他的眉眼照耀的格外深沉:“是他。而且今日之前,他怕是想拉拢你。”
“今日之后,哪怕他再想拉拢我。”周稚宁一笑,“周允能都会以死相劝吧。”
她与周允能有仇,周允能又是四皇子手下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与四皇子绝不可能和平相处。若是四皇子更狠一些,说不定还会先下手为强。
赵淮徽轻声道:“你不必忧心,我手下有名壮士武艺高强,不逊于程普,我会拨他来护你。”
周稚宁拱手道:“谢赵兄。”随后,她又觉得不对,“不过话说回来,赵兄,今后我是唤你赵徽,还是赵淮徽?”
“自是唤你我相见时的姓名。”赵淮徽敛下眸子,显得沉静幽冷,“赵徽一名,始于来时,也亡于来时。唯有赵淮徽一名,是随我心意取定,也将伴我一生。”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其实人的姓名也是。姓承于父,无可选择,名却不同,它不仅包含着父母一辈对于子女最深沉的爱,还包含着对于子女最大的祝福与期待。
当为人子女者决心改去父母定下的名字时,也意味着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已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赵淮徽与琅琊赵氏之间——
周稚宁看向月光下身影清冷的青年,心里有了猜测。
看来赵淮徽隐姓埋名来平城,也并非她想象中的世家子弟闲时游玩,而是当真被当作了弃子,放逐至平城。
可是以前这个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赵徽舍掉过去,断去血肉,变成如今的“赵淮徽”?
周稚宁不由对赵淮徽的过去好奇。
但是赵淮徽一直都有意对她隐瞒,对这段往事持闭口不提的态度,只提醒周稚宁道:“殿试结束之后便是琼林宴,届时太子殿下与四殿下都会亲往。席间他们必然各有态度,你要注意。”
周稚宁便点头,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了。
殿试成绩是在三天后出来的,如秦雨花、赵厉、宋基、刘濂等都是三甲。陈穗和的名次倒比他预期的好,是二甲。一甲之中大部分是南人,探花给了个长相颇为俊美,留着美公髯的中年男人,榜眼给了张峰雪,周稚宁则不出众人所料,被皇帝钦点成了状元。
得知这个消息,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传胪大典上,周允能脸拉得老长,色如锅底,几次三番气得连牙都咬烂了。但在他旁边的曹元通反正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带着都对周允能有了些许好脸色,开始嘘寒问暖起来:
“哟,周大人这是怎的了?脸色如此之差?”
“哎呀,实在撑不住,周大人就向陛下告个假,回府歇息一两天,免得倒在传胪大典上,让新科进士们沾了晦气。”
“诶诶诶!周大人,你作什么拿眼睛瞪我?咱们二人可是同僚,那民歌怎么唱来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一朝臣。咱俩身上可是有点缘分在的哩。”
周允能险些给曹元通气笑了:“曹元通,你以为得了个周稚宁就很了不得么?谁笑到最后可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