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被周稚宁几篇文章给惊艳到了,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周稚宁尚未及冠,只是自行取了字。当时她一个人上殿作答的时候,甚至还是披发,连发冠都不曾戴。
可皇帝还是冷着脸拂开这杯茶,道:“朕何尝不是年幼登基?这朝上诸多事宜,朕还不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哎哟,瞧您说的。”魏公公堆起一脸的笑,“陛下您是真龙天子,天生聪颖,必然是事事妥帖。小周大人再怎么天纵英才,也毕竟年少。怎么能和您幼时相比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心里的怒气倒是消了一些,可依旧皱着眉:“你不必为她说话,周稚宁这事办的实在荒谬。朕是定要惩处她的,不然将来朝臣人人效仿,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说完,皇帝看向赵淮徽,以一种略带抱怨的语气说:“早说周稚宁惯会惹朕生气,你偏偏要选她当朕的门生。”
赵淮徽抿了抿淡色的唇瓣,垂眸道:“臣愿受责罚,还请陛下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可皇帝看赵淮徽的脸色依旧冷淡漠然,看不出一点儿关心,哪儿有嘴上说的好听。
皇帝不由又憋了一口气。
当时他就想过,周稚宁是个行事不顾忌的,赵淮徽这厮又惯会偏袒。这两个一个惹事,一个冷脸,简直全都在变着法儿的惹他生气。
“陛下若是实在气急,不如看看卷子。”
赵淮徽从暗袖里取出一份试卷,借魏公公的手交到皇帝面前。
皇帝冷笑一声:“又是周稚宁的文章?你是笃定了朕看了她的文章就不会杀她了?”
“陛下看过就知。”
皇帝瞥了试卷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赵淮徽。
以赵淮徽这个倔脾气,他要是不看,赵淮徽能在他殿里站一晚上。
要不是赵淮徽实在体弱,站一晚上恐怕要出事……
哼。
皇帝皱着眉头,一把抓过试卷,不耐烦的展开,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道题目:“问:四川乃是天府之国,积粮甚多。但一日,四川临近省份河南发生了天灾,饿殍遍地……”
这是乡试题目,偏向在于“法不容情”或者是“法外有情”,当时为着这两个偏向,朝堂上也吵了不下十来次。
赵淮徽现在把这份乡试卷子呈交上来,倒是很符合当下的情状。
皇帝定了定神,仔细去看周稚宁的回答。
他本以为按照周稚宁如今的做法,她会更偏向于“法外有情”这一点才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周稚宁哪边都没站,却也不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做法,她的中心立意居然是“天子为尊”。
“世上尊者繁多,唯有君权,至高无上……”皇帝将这句中心句缓缓念了出来,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他看向赵淮徽,“这份试卷你早看过?”
“是,本来早就该呈给陛下看,只是中途有些事情耽搁了。”赵淮徽面不改色。
皇帝盯了赵淮徽许久,忽然笑了一下:“你别跟朕扯大旗,朕还不知道你?你莫不是早就算到朕会生周稚宁的气,特意把这份试卷留到今天给朕看?”
“微臣就是有心,也要陛下有意才行。”赵淮徽面向皇帝,视线接触之时,轻笑了一下,“毕竟周大人心里是敬着您的,即使是面上动作有一些出格,说不定也是另有隐情。更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大人又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
皇帝默念着这个词,眼神落在试卷上字体端方的‘周稚宁’三个字上。
半晌,皇帝将试卷慢慢卷了起来,挑眉道:“你说得对,周稚宁是朕的门生,天子门生。朕是她的长辈,她又年幼,朕就是让让她又如何?魏闲,你说对不对。”
魏公公有些懵,但看着皇帝肉眼可见消失的怒气,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赵淮徽笑了下。
“但是周稚宁惹出来的乱子还是得平。”皇帝勾勾手,叫魏公公取了张空白的明黄圣旨过来,手执墨笔,在上面大笔一挥,“赵淮徽,朕命你为八府巡抚,北上辽东。朕要知道,周稚宁为什么要封锁消息。若有必要,你可以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