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稚宁这边从京城启程到辽东县,一路上又是官道又是小道,交通工具也从马车换成马匹,最后路上买不到好马,又换成几头倔驴。
就这么一路听着驴叫,伴随着越来越大的日头,以及越来越荒的风景。终于在几个月后,周稚宁一行人达到了辽东县。
既然是赴任,那进了辽东县的第一步自然是去县衙递交委任状,所以周稚宁、茗烟、魏熊三人也来不及休息,骑着驴就往县衙去了。
本来周稚宁还在想,她赶路以来就没怎么注意卫生,现在满身黄沙,发冠不齐的,叫县衙里的师爷、班头们瞧见,会不会太丢面子?谁知道到了县衙一瞧,真是漫天文豪在上,她就没见过这么破的县衙。
外面的鸣冤鼓鼓面儿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鼓锤一碰,那木头把儿直接断成两截,看模样都已经酥化了。
仪门外边的三班六房住处以及监狱看上去也是闲置已久,进了一堂看,架阁库里放着的衙役佩刀,但周稚宁上去摸一摸,发现这刀都生了锈。这一刀下去,砍不砍得死人另说,破伤风是指定没跑了。
过了一堂就是二堂的师爷房,但也是蛛丝满布,空荡荡的,连一条鬼影都不见。
三堂本该是历任县令的住处,但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简直是屋塌花谢,连间能看的房间都没有。
就是升堂用的堂面,蜘蛛网也结的到处都是,堂上挂着的那方“明镜高悬”的牌匾,本该是公正大气,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周稚宁眯着眼睛细看,发现匾额上连青苔都生出来了,不晓得多久没擦过了。
再往周遭看一看,师爷、班头乃至县衙该有的三班六房都不在。亏她先前还忧心自己这副衣裳不整的模样会不会失礼于人前,如今看来,她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只是就是寻常县衙,占地也有几千平方,此时只有周稚宁三人,显得异常静谧。特别是这穿堂风一过,直吹得人背后冷汗直冒。
茗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问:“主子,咱来的这是县衙嘛?别说是走错了路?”
周稚宁摇摇头:“肯定没走错。”
谁有胆子在辽东县搞个一模一样的县衙出来作弄人?不过她也确实没见过这样的衙门,因为照理说,朝廷下达的委任状子是一式两份,一份在周稚宁手里攥着,还有一份交于专差快马加鞭送到县衙里来。
朝廷的御马必定是比他们又坐马车又骑驴来的快,所以县衙里的人应该是一早就知道有新县令上任的。但是看县衙荒废的程度,又能知道县衙里做事的这批人根本没想着洒扫庭院,静候人来,反而任由其荒废破败下去。
这种情况倒是颇为新奇,如若不是有苦衷,那便是故意的了。
周稚宁想着,负手行至大堂。
三尺长的法桌被平稳地放置在离地三寸的高台上,桌面上有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静静坐着一把太师椅。椅子左手边是令箭架,右手边是黑折扇。桌前左右由两块青石铺就,左是原告席,右是被告席。
虽然东西无一缺漏,但还是灰尘遍布。
周稚宁摇摇头,预备离开,眼角余光却是瞥见法桌上除却文房四宝和令箭筒外,还摆着一本成人巴掌大般的折子。她上前一步把记录本拿了起来,抖了一抖灰。令人惊讶的是,这县衙其他地方都灰尘满天飞,只有这记录本干干净净,好似经常被人翻阅似的。
打开一看,周稚宁才发现这好像是个记录本,字迹颇为潦草,也不好看,很多笔画都缺东少西,甚至还有图画充作文字的,可见这个记录本不是正经读书人所记载。观其内容也并非辽东县寻常琐事,反而是各家各户在异族夜袭之时损失的财物数量,有的是少鸡,有的是少猪,还有的是少米。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是一笔大数目。可见这里的异族对于老百姓们的坑害有多严重。
有的记录下面拿红线画了几个圈,周稚宁看不懂意思,暂时略过。一直把整个记录本翻完,最后也是最新的一条记录是这个月初七。
七月初七,七夕节,男女同游,这本来是个好日子的,结果……
周稚宁叹了口气,关上了记录本。
她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个底了,按照这种情况,辽东县县令这个职位对她来说,将会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第44章县太爷都是糊涂蛋!刚上任就被骂狗官……
周稚宁他们是申时到的,但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县衙的人回来。这时三个人既没沐浴,也没用膳,风尘仆仆,饥肠辘辘。
实在等不下去,茗烟就自告奋勇,从水井里打了水,取了块布,将县令住的主房给打扫了一遍。虽然依旧很破败,可好歹像个人住的地方了。魏熊在外头没瞧见柴火,就自己背了把斧子去外头砍了些干柴。周稚宁虽然是官儿,但现在也没地方给她使官威,干脆自己撸起袖子烧火。
谢天谢地,虽然这个县衙破败不堪,但县令的主房后还有一小块菜地,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还算齐全。感动得周稚宁连忙揪了两把白菜,转进厨房里自个儿炒了,后来又做了一碗鸡蛋汤,以及一盘烧胡椒,勉强凑齐了三个菜。唯一不太完美的,就是厨房里的两个大米缸比周稚宁的脸还干净。周稚宁钻进钻出地找了半天,才勉强凑齐了半瓢小麦粉,取井水全部和了,摊了一盘粗饼。
就是在端上桌的时候,茗烟眼睛都快瞪得从眼眶里跳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周稚宁面前哭的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