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闲看了看身姿笔直的赵淮徽,又看了看皇帝,犹豫着应下:“是。”
然后就搬来了一堆折子。
这些折子来自天南海北,什么都有。有征税哭穷的,也有拿本地珍品上贡的,更有没什么事儿,专门上个请安折来问好的。
皇帝批着批着,就全神贯注起来。
魏闲不敢打扰,就只敢在旁边注意着给烛火挑芯儿。
这么熬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烛火逐渐开始晃眼,皇帝才揉了揉眼睛,丢下手中朱笔,问:“魏闲,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魏闲轻声说:“就快到午时了。”说完,又往赵淮徽那边递了递眼色,“这赵大人也该离宫用膳了。”
皇帝也顺着魏闲的视线看向赵淮徽,却见他还是一模一样的姿势站着,即便是脸色苍白如雪,也在极力忍耐。只是那薄唇实在是毫无血色,身子也摇摇欲坠,令人看着悬心。
“你——”赵淮徽这个倔脾气实在令皇帝头疼,但是皇帝朝着自己这个病弱大臣发不了大脾气,只好斥责魏闲,“你这个大太监是怎么当得差?真叫赵大人白站这些个时辰吗?去,端把椅子过来让他坐,别晕在朕的养心殿里头。搞不好,明日就该有言官参朕不善待臣子了。”
魏闲委屈巴巴地照办,可椅子端来后赵淮徽还是不坐,又是那句话,语气寒冷如冰:“还请陛下三思。”
“赵徽你——”皇帝气得要把手上的折子砸下去,但又确实把一折子给人砸晕了,来日更不好向言官们解释。皇帝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好好好,你非要朕纳平江笑笑生为门生也可以。”虽然这样说着,但皇帝还有些不甘,他略一思索,便想了个主意,“按理说,我不应该质疑你的眼光,但朕也不想找个爱骂人的书生当朕的门生。不如这样,朕和你打一个赌。就赌这个平江笑笑生能不能在会试之时得个会元,如何?”
赵淮徽抿了抿苍白的唇瓣,问:“敢问陛下,赌注是?”
“她的命,和你的官。”皇帝笑笑,“这很公平,对吧?平江笑笑生骂了朕这些年,弹劾她的折子跟这雪花一样多。要是让朕容得下她,那她必得有点真才实学,得会元就是最好的证明。可若是她不能,这就证明她是沽名钓誉之辈,也证明你办事不力,给朕看走了眼。这样新罪、旧罪加起来,朕杀了她再贬你的官儿便不为过。”
“可陛下,若是她能呢?”
“若是能,朕就按你所言纳她为天子门生,从此直上青云一路。如何?”
赵淮徽神情一松:“臣愿赌。”
这副毫不怀疑的样子倒让皇帝意外:“赵卿,你与这个平江笑笑生素不相识,就敢这么信她?”
赵淮徽拢袖落座,神色略缓:“臣信她,胜过于信自己。”
第30章再见赵淮徽周稚宁,好久不见……
出了皇宫后,程普照例在外面候着。见赵淮徽出来,他立即上前帮赵淮徽披上大氅,然后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公子可要现在就去看周公子?”
赵淮徽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道:“先不忙,去一趟朱雀街吧。”
程普以为赵淮徽去朱雀街另有要事,没想到马车到了以后,赵淮徽竟然只是下车亲自买了一袋炒栗子,然后才让程普往客栈去了。
客栈内正是饭点,周稚宁和陈穗和围在一起吃铜锅子。桌面上摆着现切的羊羔肉,以及一些用来烫水的青菜、盘大的粗粮饼子。
陈穗和用小刀剜了一点韭菜末擦在肉片上,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北方的菜实在太硬了,来了这些个月,真快把我吃伤了。”
周稚宁虽然没说话,但也叹了口气。
北方的东西都挺好吃的,而且因为地界原因,他们还能时不时开开荤,比在南方时容易吃肉。但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有吃伤的一天。更何况她和陈穗和都是在南方长大的,口味更偏重于清粥小菜类。但在北方清粥小菜连开胃都不够,大家吃的都是硬菜。她入乡随俗这段时间,都快把自己吃上火了,嘴角还起了几个小燎泡。
陈穗和又吃了一口,便恹恹地放下了筷子:“稚宁,我去后厨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腌白菜之类的东西,咱俩拿着拌饭吃。”
周稚宁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和手上的肉片,还有盘大般的饼子做战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前传来了板凳挪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影在她面前坐下,却不言不语。一阵若有若无的冷冽味道从对面传来,让周稚宁微微一怔,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迅速抬头,继而正好与对方四目相对。
经历了三年的岁月打磨,眼前的人身上似乎染上了些许风霜。只是眉眼间的冰山雪色还是如旧,好似冬日里冷感的阳光,叫人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但当对方将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她的时候,眼底却起了一丝波澜。
“周稚宁。”赵淮徽轻笑,“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