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久不碰琴了,指法却不显得生疏,沉静优雅的琴声如溪水流淌,徐徐充盈在欢乐的气氛中,他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候,初学有成,被妈妈要求在妹妹的生日会上弹奏曲目。
那时候黎音仍会穿着款式繁杂的大裙摆公主裙,一样依靠在这个位置撑着脑袋仔细看他,同时也为他翻页。
“黎修这指法不减当年啊!”
一曲完毕,堂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不是有大师说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的么,那人叫什么来着?”
“汪倓啊!这你都记不得?!”另一人说,又叹一声,“可惜他过世得太早,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
“大哥不继续弹琴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啊。”有人低声开玩笑,“大哥是很有天分的。”
再有天分也不要紧,徐家并不需要一个钢琴家,学习它不过是老钱家族一项必备技能罢了。
黎修站起来让位,微微上挑的眉间带有温和的笑意,“你们玩。”
堂兄错身过去,坐在了琴凳上。
去给长辈们拜年时候,照例是什么都没有的,黎红曼不在了,再没人会给这个年纪的他们准备红包和新年礼物。
天色暗了,雾沉沉的深蓝天幕无星无月,庭院树木的彩灯映照着金色雨线,混着极小的雪粒子,“啪嗒啪嗒”地落在玻璃窗。
叔伯们喝得差不多准备散场,徐正让开一个位置,语重心长地对黎音说道,“又长一岁,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以后别总是和家里人赌气。”他叹一声,“因为白家那件事,你白姨这回都没有留在山居台过年,留你爸爸孤家孤人的。”
白慕静到了山居台之后一向贤惠得体,难得任性一回,可是把徐家人的心都牵扯到了,几个亲戚都在问,徐正也不好说什么,只言是白家老爷子清醒了,得回去过年。
他就非要在这时候说这个么,黎修皱皱眉,还没开口,黎音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下巴微抬,“我姓黎,她姓白,徐董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我们”这个词意义太过广泛,徐正听出她言外之意,沉下责怪的声音,“徐聆音,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从不想想是何缘由?”
“这是我理所应当的。”黎音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丝毫看不见对面人越来越白的脸色,只怕是气不死人家,压低声音告别,“徐董如果真觉得我与哥哥仍是你的家人,刚才也说不出所谓‘孤家孤人’的话语。谢谢招待,我们回麓山了。”
他们同前两年一般,在拜年后回到麓山守岁。
住家阿姨走之前在这边做了简单的布置,三楼平台的景观树绑上了节日彩带,长长的绸带被雨雪浸到沉重,无精打采垂在半空。
玻璃门隔绝掉黑暗中刺骨的冷意,白色幕布光影如龙,他们在温室中四肢相缠地相拥。
片子是黎修选的,是前几年的美剧了,一直没有时间仔细看完最后一集。
游园中的机器人植入“冥想”程序后逐渐失控、觉醒,混战在即,骑士依旧执行着保护公主的职责。
他们在枪楚弹雨中逃向自由,就算已经走到誓言中山海相接之处,却始终没有走出loop。
扮演他们注定好的角色,无论如何走不出书写好的悲情结局。
就像他们一样,在耀耀日照之下,永远无法逾越的世俗关系。
影片结束在主导者编织的美梦中,怀里的人也已经快要坠入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搁在他胸口轻轻地蹭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