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从咱统领那里听过一两句,说这两位好像不是什么真神,是弄虚作假的,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但这里头好像还有咱皇上什么事,这次他们非要见咱皇上,也是因为这个。”
“不可能吧!”小兵震惊,“两神……两神那些神迹难道还能作假?多子菩萨比送子菩萨还神,还准,只要被祂摸过手的妇人,最晚半年,必定怀孕。福禄天君也是,祂看谁顺眼,给谁批字,谁就必能高中,至少得个童生回家。这些、这些总作不得假吧?”
老兵觑他:“谁说作不得假?人呐,有时候可比鬼神能耐得多,也可怕得多。”
小兵不甘,又道:“要真是假的,祂们、祂们又怎么能屠得了欢喜沟?两个十来岁的小娃子,根本做不到……再说,还有死而复生的事,统领说这些活过来的村民是怪物,可我瞧着,都跟活人没两样,会流血,会死……”
“谁知道呢,”老兵耷拉下眼皮,“兴许本来就不是凡人,而是妖魔,也兴许先前是凡人,可后来得了什么奇遇,不一样了吧,要不然从前那么多年,怎么不见祂们和朝廷叫板?死而复生……这要是真的,他们怎么对这村子的模样视而不见?你没看见那户打算吃饭的人家吗?碗里的汤都还泡着人眼球……”
小兵大概是想到了那场面,面色有点发白:“那……那陛下这次上山,岂不是很危险?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怎么办……”
“慎言!”
老兵瞪过来一眼:“这话让统领听去,非治你的罪不可!咱们当手下人的,就做好手下人的事儿就行了,上面的事儿少管。”
说完,他又像说服别人,又安慰自己一样,补了一句:“陛下毕竟是陛下,怎么可能不作任何准备,就这样独自上山……我听说陛下离京前遣人去过岭南,请来了一位大巫……”
黎渐川躺尸在旁,静静听着,想起了他在张秀兰的十胎劫里听说的欢喜沟阴阳子的事。
欢喜沟阴阳子。
一说是两百年前文宗不仁,为以巫术弑神而屠了欢喜沟,两神又用神通复活村民,可因两神不掌生死轮回,所以这复活不完美,村民处阴阳两界之间,便是阴阳子。
二说是两神未曾逆转生死,而是陷入沉睡,记忆里仍保有欢喜沟皆死人的印象,所以后来定居欢喜沟的活人便是神明眼中的死人,活也便不是活,所以称阴阳子。
而眼前这一切,不就正对应这阴阳子的传说吗?
只是历史果然是任人装扮的小姑娘,此时他所见的若就是当年的真相,那流传到两百年后的,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便都称不上完全真实。
第467章也对,也对……这里本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文宗在多子山上待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黄昏时分,才有些蹒跚地下了山,带着满面的苍老与疲惫。
等得焦急的统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迅速护卫着文宗入了营帐。
整支军队也不再散漫,立刻整肃起来,戒严的戒严,巡逻的巡逻,令行禁止,井然有序。
黎渐川和妇人这两具尸体早就被从山路上清理到了旁边的林子里。野草极高,遮挡了黎渐川的视线,让他难以看清山脚下营地的情况,只能瞥见一些类似文宗的显眼身影。
黎渐川不知道文宗和两神谈得如何,但能猜到他们大概率还未谈崩,因为文宗并没有立即拔营起寨,仓皇逃离欢喜沟的举动,也没有整起旗鼓,带兵讨伐两神的打算。
可既不打,也不逃,反而继续停留在欢喜沟,又是为什么?
他们谈了什么?
两神想要什么,文宗想要什么,这种暂时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
黎渐川对这场两百年前的历史真相充满了好奇。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这一晚无星无月,只有无边的黑暗自四面的群山而来,浓重稠密,宛如黑云压城,吞噬一切。
黎渐川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子夜将近,一片漆黑中,营地的人声和火光都渐渐消失了。
除中央空地上一堆要熄不熄的篝火外,整个营地再无一丝光亮,几乎完全浸泡在了幽深的黑暗里。零零星星地,有极轻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响起,一些人影在黢黑的阴影里晃动着,像是在忙碌什么。
不知是借用身份的问题,还是这黑夜的问题,黎渐川的视力无法穿透这黑暗,看清营地的动静。
只是模糊地,他辨出了文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