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听了一路,快到山顶时,山路更为开阔,他才快步越过这停下歇脚的两人,率先进了福禄观。
福禄观修得金碧辉煌,一看便是财大气粗,从上往下、从官到商拨了不少款来修。
这里香火也比多子神庙旺上太多,黎渐川还未跨过山门,便瞧见了里头云山雾罩的景象,全是桂花香,浓烈到有些甜腻齁人。
四处都是叩拜的信众,或直起或跪倒的身影多不胜数,一个紧挨着一个,在烟火里皆不分明,若隐若现,好似影绰的鬼魅。
“高官厚禄,入我瓮中——天赐福气,进我口来!高官厚禄,入我瓮中——天赐福气,进我口来!”
低沉的吟唱传来,是黎渐川初进游戏便听闻了的那十六个字。
据网上传闻,这十六字是福禄天君曾经亲口传下的真言,是以全夏国的福禄观都常年吟唱这十六字。
其他普通人,只要多少信仰一点福禄天君,便也会将这十六字奉为真理。譬如季川,他虽算不上福禄天君的信徒,手机铃声、闹钟却全都是这十六字真言,之前每次发新书,也都要虔诚循环它们一整天。
福禄观和多子神庙风格明显不同,黎渐川前殿后殿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几个道长,偶尔有三两童子,也都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并不主动与人搭话。
没有引导的,没有陪人闲叙的,更没有坐着扎纸娃娃的,这就好像一座空观,也不管人上不上香,参不参拜,来不来见,只放任自然。
黎渐川很快将这座很不像道观的道观绕完了,自始至终都没遇到什么,也没瞧见什么稀奇的。
主殿天君殿的神像,金身玉目,乍看威严正大,细瞧,却能发现天君金身之上遍布微凸的人脸,男女老少皆有,全是贪婪神色。
虽无人提,但黎渐川想了想,还是给福禄天君上了一炷香。
这次上香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常得反而令黎渐川更为难受,跟有长虫掉在脊背上却死活都寻不着一样。
参拜完,天色也已晚了,童子们开始洒扫观内观外,催促人们下山。黎渐川见没更多发现,便也随着人流而走。
离开时,山门两侧多了两排送客的童子,手执桂枝,在玉碗里点了神水,一下一下敲在出观的人的脚下,寓意步步高升,是福禄观每日闭门前的独特仪式,意在赐福。所以很多人来福禄观,都会磨磨蹭蹭,直等到闭门前才离开,就是为了这桂枝神水的赐福。
黎渐川也被敲了下,鞋尖湿了点。
他低头扫过一眼,没什么表情。
回到村里时,正是下午六点左右,所谓晨昏交界时刻,天与地皆晦暗。
刚到村头,黎渐川便看到在这晦暗之中,有不少衣着古朴,好似前朝古人的村民怀里抱着一摞摞黄纸,往家家户户的门上贴去。
黄纸长方,其上字迹猩红,远远一看,就好像是道道黄符。
黎渐川走过村头几家,看了看,发现这些黄纸所写的全都是令人眼晕的繁体字,内容一样,打头便是“开请神路禁忌”四个字。
他快步走到一名古朴村民旁,趁他张贴黄纸的空当,问了句:“大爷,这是在干什么?”
村民像是没注意到黎渐川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回头横了他一眼,才没好气道:“看不懂吗?贴黄纸呐!明儿早上三点开请神路,要一连开三天,直到清明前夕正式请神,这黄纸上头写的都是忌讳,给大家伙看的,不管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得记牢喽!”
老爷子哼哼道:“犯了忌讳,命没了都是轻的,你们这些火力壮的年轻后生,可别不当回事儿!”
黎渐川瞧着黄纸,正要再问,小顺的声音却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季先生,你在……和谁说话?”
这话音入耳,黎渐川脑子嗡的一响,恍惚转头,看见小顺正提着两个袋子立在路中间,眼神奇怪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习惯自言自语。”
黎渐川慢慢露出个笑。
在他回答的工夫,他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抱着黄纸四处走动张贴的古朴村民全都消失了。
这条路上空荡荡的,不知为何,连许多与他一同下山的游客也都不见了,只余有一扇又一扇贴满黄纸的红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