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默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在生命的颤动之中沉默。
许久之后,裴瑛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松开已然僵硬的臂膀,将裴明绘放在榻上,拾起一侧的寝衣,仔细地为她穿上,将白色系带系好,将她散乱的头发理顺好,最后将衾被盖在她的身上。
裴瑛翻身下榻。
可榻上的一切如此细致,可裴瑛却在下榻的时候忘了穿鞋。
他似乎有些着急,却又分外迟钝,他赤足便走在地上,凌乱的白色寝衣拖曳过暗沉得像是积了一层薄灰的红色地毡。
寒气隐隐从地毡的罅隙里渗了出来,从他的脚底钻了进去,一路沿着血肉经脉向上走,一直到了他的头颅。
他推开门,冰雪照衣,冷风盈袖,白衣翩翩。
握住门扉的手渐次收紧,裴瑛回过头来,眸光穿过层层阻碍,越过飘荡不息的床帷,看向她。
怎么可以一错再错呢?
她是你的妹妹啊,难道就因为她没有与你在同一个族谱之上,你真的就可以心安理得与她欢好吗?
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呢?
一瞬间的情动,便彻底奠定了他的罪过。
因为那一瞬间,他真的是因为身下的人是她而情动。
裴瑛久久地回着头,直到屋外一声寒鸦惊飞,簌簌积雪落的声音将她惊醒,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冷汗从额头上滚落。
只再需一次,这段畸形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他们二人就可以就此解脱了。
——
今长安之政局,风起云涌,为朝夕之变化。
相位空缺,御史大夫与廷尉争权,屡相攻讦,难分上下。
——
裴瑛总想让温珩死,温珩也不想要裴瑛活,政治上的仇敌,生活中的死敌,他们彼此都欲让对方死无全尸。
一直以来,这些斗争只是水面争相涌动的暗流,可是随着时局愈发紧张,这些潜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斗争也开始渐渐浮现在水面之上,不可抵抗的危机终将到来。
冰雪再度消融,渭水涛涛东流,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案让这些潜伏在水底的暗流显现到了水面,化作滔天的狂澜,无情地袭击了长安城,处在其中的每个人都受到了猛烈的打击,多少官员入狱,鲜血汇入涛涛渭水,一片鲜红。
第62章引子
东海郡兰陵。
墨般浓稠的黑云涌动在天际,隐隐白光游动在层云之间。
这沉重的乌云压在兰陵城的头顶,原本空阔的原野与雄伟的兰陵城郭也因此而显得分外逼仄起来。
空气是潮湿而压抑的,这是暴雨来临前的沉闷。
狂风吹了起来,将兰陵城的繁华与喧嚣也一并吹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萧索,刮下来的树枝树叶被大风吹得满地翻滚,稀里哗啦地滚成一团。路上的行人也像是这草木一般,被风风吹得分外萧疏起来。顶着风的人行得分外艰难,逆着风的人被吹得七荤八素,眼见风势稍稍收势,众人便纷纷加快了脚步,可是一声巨大的声响轰然炸在耳边,他们的耳膜也似乎因此震颤,行人纷纷止步,抬头看去,冰冷的雨珠重重砸落下来,砸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了。
先是一点接着一点的雨花,潮湿了这片干燥的土地,几乎只是一下个呼吸的功夫,无边的雨幕便从天而落,整个兰陵城瞬间成了一片白色的汪洋。
路上再也没有了行人的踪迹,大抵谁都不愿意冒雨出来,或者这般时候,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冒雨出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