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珊莎跪下来,急得满面通红。
“下跪也救不了你,”乔佛里站在人群中央,正给一把华丽的十字弩上弦,“你的父亲和姐姐又有了新的叛国罪行,我要惩罚你。”
“陛下,我跟我那叛徒父亲和叛徒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是知道的,求求您,请——”珊莎的肠子绞成一团,不知道自己怎么陷入了这么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不到一个月前,她还是红堡里人人艳羡的首相嫡女。现在她跪在王座厅的地板上,却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手,人们要不是装作没看见,要不就是拿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蓝赛尔爵士,”国王道,“告诉她,她那叛徒父亲和姐姐做了什么好事。”
珊莎一直认为蓝赛尔·兰尼斯特长相清秀,谈吐文雅,但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对她的同情和善意。“乔佛里国王好心给予叛徒艾德·史塔克机会,让他当着众神和凡人的面承认罪行以得到救赎,而你父亲却在摄政太后面前撒谎,假意认罪,临到向众神和公众忏悔的时候,他又让自己邪恶的私生女,你的女巫姐姐阿波罗妮娅·雪诺为他参加比武审判,使用卑鄙的巫术,而非光明的比武对决打败了詹姆·兰尼斯特爵士。”
国王举起十字弩,对准了她。“你没话说了吧?”
恐惧如冰冷的手,攥住了珊莎的喉咙。
“你们史塔克家的人就跟你们养的野兽一样残忍,乌鸦啊,狼呀!我杀了你姐姐的狼,现在看来我当时还是太心慈手软,巴利斯坦爵士,把那头野兽带上来!”
珊莎明白了国王的意思,她惊惶地站起来,“你不是指淑女,是不是?”
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答案。
苍白的迷雾于松木间弥漫,阿波罗妮娅勒马,视线艰难地穿过灌木丛,一栋客栈在朦胧的风雨中显现,主建筑坐落在岸边,由灰石砌成,上层用了石灰粉刷的木材,顶棚则铺上石板,它带有马厩,还有座爬满藤蔓的凉亭,窗户透出暖黄色的亮光。
阿波罗妮娅转脸望向西边的天空,穿过云层的光线越来越少,很快就又要入夜了。
逃出君临后,他们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向北跑,只在越过黑水河的分支——从平坦的低地和起伏和缓的丘陵,进入树木稠密且地形复杂的森楚后——停下来简单处理过伤口,查看父亲的腿伤时,严重情况把她给吓坏了——揭掉石膏,一阵甜腻的腐臭扑面而来,可以明显看到右腿的肿胀变色,不管她撕发黑纱布的动作多么小心,都会扯到腿部的烂肉引起他的痛苦。
买或者偷,她庆幸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金盏花膏、柳树皮、罂粟花奶,还制作了两个简易的夹板石膏。但到头来,面对这样严重的创伤,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波罗妮娅很想哭,还是父亲反过来安慰她,教她用火给短刀消毒,挖掉腐疮,清理脓血,再用沸酒给伤口消毒,敷金盏花膏,包扎,固定夹板。做完这一切,阿波罗妮娅才想起没给父亲喝罂粟花奶,可他竟然连一声痛也没吭。
也许是因为连续两天的阴雨缘故。今天中午的时候,父亲又开始发烧了,隔着斗篷与皮革,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体不正常的高热。她给他喂了柳树皮茶,但效果并不明显,到现在她叫他名字,有时候甚至都得不到回应。
阿波罗妮娅倍感惶恐,她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甩出追兵够远,但她知道,父亲需要一个挡雨的屋檐、温暖的火炉以及能躺下放松的床褥,否则他可能到达不了了。
权衡过后,她果断地调转马头,朝向客栈。
一开始阿波罗妮娅还担心自己剩下的钱不够住店,好在一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只要两银鹿,毕竟说实话,那间窗户朝着马厩,可能有人会嫌吵、嫌臭……包一顿晚餐,有肉汤、面包和酒,但别错过时间。”店主老板这样说。
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低矮而积尘,但床褥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一条迭起来的毛毯。阿波罗妮娅把意识模糊的父亲放在椅子上,卷起他宽松的马裤,拆下石膏、绷带,检查伤口的情况,腐疮似乎没有进一步扩散,那么也许父亲发高热的缘故并非发炎,而是虚弱与淋雨。她小心谨慎地为他清洗伤口,时刻关注父亲的表情,他半昏迷过去了,仍然偶有一点儿恍惚的意识,但没清醒到能阻止自己本能地喊痛。
父亲痛苦的呢喃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刚刚产生的,而是潜藏许多。大概在君临丝绸街,她亲眼目睹艾德·史塔克大人,临冬城主兼首相之手,像被狮群困住的野狼、又被刺穿右腿时就埋下了。
换完药、扎上绷带,并将干净的夹板石膏固定好后,阿波罗妮娅蹲下,一只一只地脱下奈德的鞋,皮靴里面积了水,羊毛袜湿透了。
她的指尖碰了下他浮肿的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