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夜灯黯淡,院外的路灯昏黄。
裴初拔下酒塞,在两人的高脚杯里一人倒上浅浅的一层。殷红的酒液撞在透明的酒杯中,泛出酒香。
葡萄酒在边关并不少见,却也很珍贵。但不管珍贵不珍贵,军营里的人一般不会把酒送到聂淮舜面前糟蹋。
聂淮舜按着酒杯的杯底,神情有些沉默。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裴初,朦胧黯淡的灯光笼在他的眉眼,就好像他们第一次初见之时,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聂淮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来到这里遇见的不是顾九会怎样,漂泊异界,对他而言其实与那死后四处游荡,无处可依的亡魂并无区别。
聂淮舜会觉得,他不会再有家了。
流落异世,更是谈不上归属。
可最后他遇见了顾九。
当一缕孤独彷徨的幽魂遇到另一个相似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被老天眷顾的幸运?
聂淮舜低头笑了,他来到这里很少笑,边城战事渐紧他亦是肃穆以待很少展露笑颜。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笑,好像塞北风霜拂开明月,关山冰雪融成春水。他举起酒杯,与裴初郑重敬道:“淮舜一生所失众多,所得无几,牵爱之人皆已离去,幸得遇君”
他眉眼轻弯,低头注视,眸中深处藏起一点温柔。他想起了那一夜怀中的重量,以及在冷风里不断鼓动喧嚣的心跳。
他好像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将军轻声说道:“吾心有寄。”
他低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耳尖似乎弥漫上了薄红。
裴初提起酒杯的手一顿,看着眼前一口气就将酒杯喝空的将军。他不紧不慢的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一点。
裴初声音平淡的问他,“我是谁?”
聂淮舜似乎有些醉了,他顿了一下,反应道:“顾九。”
裴初轻声笑,摇头,“我不是顾九。”
“那”聂淮舜又喝了一杯,打了个嗝儿,“陆闲。”
裴初还是笑,晃着手中的酒杯也是一口饮尽,他依旧摇头,“我也不是陆闲。”
聂淮舜醉眼朦胧中已是带着一点疑惑,他怔怔的看着裴初,“那你是谁呢?”
裴初放下酒杯,仰头看着天边黑云,冷夜无边,他唇角动了动,无声的笑道:
“裴初,一个反派。”
“一个骗子。”
聂淮舜已经看不清裴初在说什么了,他很快就醉了过去。他没喝多少,只是两个杯底,这便足够让他倒在走廊上陷入沉睡。
睡梦里,他微微皱起眉头。
裴初给他盖了一件外套,他独坐廊边,自饮自酌,将一瓶红酒喝了个见底。
喝完以后他轻轻一叹,也是有些醉了。
*
聂淮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沙发上,客厅空调开了一夜,他身上盖着一张毛毯,身上有着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