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溪顿了一下,还是应道:“能在朝夕间尽灭一族凡人者,因是修士所为,修士滥杀凡人乃是大忌,祸因为何,九华仙宗也是该查一下的。”
陆无溪说得没错,凡人界一族满门尽数被杀之事,若是与修士相关到底非同小可。他说完便向江送雪起身告辞,转身乘鹤离开寒山,打算去想想怎么处理此事。
陆无溪走后,江送雪对着棋盘凝神许久。寒山树影间,有一道黑影不知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起初还有些虚幻,但却在慢慢的凝成实体。
他亲昵的揽在江送雪背上,伸出手捡起之前被江送雪收入棋罐的棋子重新落入棋盘。
“师兄”
那道黑影侧脸靠在白衣仙尊的肩头,呵气如兰般在他耳边轻声唤道。见他不为所动,黑影也不甚在意,在白子落下以后,他收回手,指尖暧昧的从江送雪的脖颈喉结划到他胸口,点了点他的心房。
“你的心好冷啊。”
江送雪敛眸,轻轻振袖,他背上那道黑影须臾间便被打散。然而不到片刻,黑影又重新凝聚,坐在了他棋盘对面原本陆无溪的位置上。
那是个英挺秀拨,神俊非凡的男子,一身黑衣敛袖的执刑司弟子服。明明该是一副很干练的打扮,可穿在黑影身上却无端显出几分邪魅浪荡。
他束着高马尾,额前散漫的落着两缕青丝,嘴角也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江送雪看着他的脸,银灰色的眼眸一暗,无意识的在棋罐中捏住几枚棋子。半响,他声若寒川的轻斥道:“回去。”
“回哪儿?”那道黑影好像并没有被他凛冽的声音吓到,他掌根托着下巴,斜斜的靠在桌案上,肆无忌惮的又捻起一枚黑子落入棋盘。
“师兄。”
一黑一白的两人面对面而坐,黑影轻声一唤,声音低沉悦耳,婉转多情,连带着那张棱角有些锋锐的俊脸,也柔和了线条。他抬起一双幽黑的眼眸望进让那双银灰色的瞳孔,笑意吟吟,恍若深情。
“你明明很想我啊。”
江送雪眼睫一颤,手掌在棋罐中捏着棋子的动作更紧了一些。片刻后,又若无其事的松开。
白衣仙尊神色淡淡,在黑影落子后,也放入了一颗白子,平淡道:“你不是他。”
对面黑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里含着酥,语意醉人,他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下棋子,“我当然不是他,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江送雪眉头一皱,对面黑影突然抚着他的脸颊对他贴近,眼前出现那日的朝阳峰的焦土,他恍惚间又被带入了心魔幻境,“江送雪,是你杀了他。”
黑影的话犹如恶魔低语,他神形变幻,一会儿是那人青年时的冷峻,一会儿又是少年时的仰慕,有时是那人桀骜张扬的微笑,有时又是那人受伤时轻不可察的蹙眉
一句一句的熟悉的话语从他心间回响到他的耳畔——
“我很仰慕江师兄,请江师兄收我做师弟。”
“师兄,你为什么不选我?”
“大师兄,你怎会是我的大师兄啊?”
“反正江师兄眼里从来看不见我的,便是瞎了才是最好。”
“回头?江送雪,我早已无路回头了。”
烈焰焚身,魂飞魄散有多痛?
江送雪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时烈火炎炎,那人眉眼倦极,却还是一刀挥开了他想要去拉他的手。
从此他身死魂灭,人间不复。
江送雪走在心魔幻境里,白衣如雪,指尖却缠绕着黑。他银灰色的瞳孔印着心魔的脸,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目光所落,心有所属,却不敢认,不敢说的时光。
他修忘情,却不懂情,心动而不自知,等到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可天地之间都已无处再能寻他的身影,他日思夜想,终被心魔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