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车在正门处停下,守门的阍人赶忙将门打开,外头飘扬的雪花瞬间就飘进了许家的宅院里。
小厮赶忙将脚凳放下,然后将帘子掀起来了,而后一人弯腰从辎车里走了下来,黑色的官靴踩在脚凳之上,而后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他直起腰来,风雪擦过他清瘦的面庞,掠过他如同漆墨的眼睛,吹得深蓝色的袍子上银绣仙鹤翩然欲飞。
“大人请。”
仆役们毕恭毕敬地请他进去。
许昌文大步走进许府,余光自然瞄到了明先生,但是他显然并不想理会他,就见他要径直走进去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童音却唤住了他。
“二舅舅。”
许昌文要迈进去的脚顿时就停在了半空,而后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他转头看向明先生,而后目光落在了她臂膀上的小女孩身上,目光微微颤动。
他怀里的女孩模样长得很是好看,如同上好的白玉雕就的小娃娃一般,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与面庞,那黑亮亮的眼睛没有染上丝毫俗世的尘埃。
“许大人。”
明先生以书吏身份向许昌文见礼。
“进来罢。”
许昌文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明先生遂抱着明绘走了进去。
外头是大寒大冷,正堂却是春意融融,大燎炉里头烧着上好的银丝炭,一点烟一点响都没有,大厅里头各处按照格局摆了当种适宜的话,各种花香氤氲逸散开来,竟令人有身在春日之感觉。
“看茶。”
沈文将身上大氅脱了下来,自有仆人接过安置了去。
宾主坐定,仆人们鱼贯而入,热茶果品糕点流水地上了来,摆在了明先生案前,小明绘看得眼睛都直了,看了看爹爹,见爹爹点了头,方才拿起糕点来吃。
“六年不见了。”许昌文开口了,但他显然不是来与明先生回忆往昔那些并不愉快的岁月的,他的眸光倏然一冷,修长的手指轻叩长案,“你如何敢来许府。”
明先生将明绘放了下来,走到正堂中央,而后一撩袍袖,便郑重地跪了下来,“我今日来,便是要将明绘儿托付给许公,我身久病,恐不能再有些活的时日了,唯盼许公能看在明绘儿与您有着相同的血脉的份上,收留她罢。”
许昌文自是坦然受之,又是冷笑一声,“你早就该有今日,若是早死了,何必牵连着我那可怜的妹妹一同受罪。”
明先生瘦削的脸庞紧绷着,手指也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泛起了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着说,“我虽有罪,罪不可恕,然明绘儿可怜,烦请许公收了她罢。”
许昌文冷哼一声,示意一旁的奴婢将明绘抱下去,小明绘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糕点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登时眼泪就出来了,转眼就跑到了明先生身边,抱着明先生的脖子哭了起来。
“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年幼的孩子恐惧着被唯一亲人抛弃的未来,紧紧地抓着明先生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