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听见他也称呼起“屏姑娘”来,忽然心凉,不由得把两手拢入袖中,笑着目视前路。这路上真是热闹,早早就有了过年的气氛,算一算,还有一个月来月呢,可摆摊的卖艺的都肯出来了,大寒天里到处都是沸反盈天的吆喝声。
时重温润如玉的嗓音便掩在这番热闹中,“等三月里拣个好日子,你们的事情办了,我和你大嫂也好放心到杭州去。”
猛地却在时修心中惊起千层浪,“你说什么?谁和谁的事情?”
“你和屏姑娘的婚事啊。”
时重笑着睐他,“怎么,你自己竟不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也没人来和我说啊!”
须臾时修转惊为喜,朗朗笑起来,“这事爹答应了么?爹娘是怎么说的?”
时重见他身上孩子气的欢喜,不由得好笑,“自己的事情自己也不勤打听着,我是听你大嫂昨日下晌说的,说你们的事爹准许了,只是不好太过张扬,就不大办了,只请本县和临近县上的一些近亲好友。”
时修只顾问:“日子定在三月里?”
“还没定,娘说年后再说,可我与你大嫂仍要到杭州去,能赶在三月里办了最好。”
时修自然巴不得越快越好,南台在旁听见,却担心委屈了西屏,“三月里,来得及么?婚事办起来可不少麻烦,媒妁之约,三书六礼,哪一样少得了?何况是你们这样的人家娶亲。”
时重笑着点头,“是啊,我们姚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读书人家,礼数自然不能缺。好在屏姑娘眼下就住在我们家中,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她又没有父母,许多事不过走个场面,倒不怎样费时费力。”
南台垂着脑袋点点,事到如今,再多话也是不妥,只好笑着朝时修打拱手,“那么就要恭喜大人了。”
时修再没有哪个时刻像此刻一般,觉得他如此亲切,一高兴间,也朝他回了拱手,“同喜同喜。”
时重两头望道:“这话怎么说?姜三爷近来也有喜事?”
时修笑道:“近来是还没有,不过我想也不远了,大哥也知道那梁有鱼的性子,给她看中的,还有得跑么?再说她岁数也不小了,梁家有了合适的女婿人选,还不忙着打算起来?”
时重望向南台,“这么说,和梁家的亲事三爷也有意了?这倒是好事一桩。”
话说到这份上,南台感觉莫如给人赶着推着上场,摇头人家当他是客套,摆手人家当他是谦虚,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因为这两日梁有鱼不是人到姚家来,就是打发人到姚家送东西,送的尽管都是些小玩意或点心吃食,可一定要点明有他的一份,弄得姚家的下人都认准了,他将来必做成梁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倒没什么,反正他是孤身一人——他脑中倏地冒出这一句,吓了自己一跳,脸也红了,真朝时重摇啻啻磕磕起手来,“没,没有的事,大爷不要取笑。”
时重道:“这事情不过是梁家没有说开而已,其实梁大人心里一直有这意思,既然你也有意,还耽搁什么?等过两日我告诉老爷,请他去向梁大人转达。”
时重的笑声掷地有声,一出口真没了南台再回旋的余地。他尴尬地笑着,却不知怎的想起梁有鱼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和西屏完全是两种人,闹腾许多,可他孤独了多年,忽然觉得闹腾点也蛮好,就像眼前这热闹光景,一年到头了倘或还是那么静悄悄的,也真是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