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了,卖报了,两广总督熊文灿被押解往京师论罪,朝廷派遣左良玉,对张献忠的残部追杀到底,永不宽恕。”
“卖报了,卖报了,圣上半个月之前,在京城校阅凯旋将士,靖海侯论功居首,晋爵一级,荫一子为伯。”
“朝廷应靖海侯所请,升耽罗、虾夷、苦兀三岛及其他海上诸岛,为定海承宣布政使,设定海都指挥使司。靖海侯升任都指挥使,卢巡抚升任定海布政使。”
……
码头上行色匆匆的官吏,纷纷掏出铜钱,购买报纸。甚至一些刚刚下了班的工人,也凑起钱来买上一份,交给同伴当中上过扫盲班的人帮忙朗读。
报纸是一个新鲜事物,最近两年,才在岛上和大明各地风靡开来。卖五分钱一份,对于月薪能拿到两贯钱的正式工来说,并不算贵,几个正式工省出当天的烟钱,也就够了。而报纸上的内容,却新鲜、详实,并且往往涉及到许多人的今后的生计和生存。
今天的内容,让很多人读起来都感觉提气。为祸多年,从中州一路打到荆楚,祸害完了三湘,又掉头奔向巴蜀的张献忠,终于被抓到京城活剐了。而屡次招安张献忠,令其不断做大的庸才熊文灿,也被朝廷拿下,送到京城论罪。带领定海营转战数千里,亲手击败并抓获了张献忠,并揭开了熊文灿等官员借招安谋取私利的韩将军,再一次受到朝廷的嘉奖。作为定海营的基地苦兀、耽罗和蝦夷三岛,也再一次进入了皇上的眼帘,被升格为一个独立的布政司,军务方面,则建立了一个与海岱平级的都指挥使司。
喜报接二连三,只有在很不起眼的位置,才刊登了一段套着黑框的文字。大明宁远伯,东阁大学士朱一冯,本月初十病故于家中。皇帝赐谥号,文正。
“怎么会这样?我离开京城时,澹公还好好的?”当天晚上,靖海侯府,刚刚下船的韩庆之立刻召见了乘坐冒险乘坐穿浪船追上来的刘永,沉声询问。
“其实在侯爷领军出征之前,恩相的身体就已经垮了。”刘永揉了揉疲惫的脸,满怀悲痛地汇报,“这些年又是安置灾民,又是对付流寇,还要提防女真人绕路从古北口那边南下,恩相一直操劳过度。而半年前孙督师病故,因为蓟辽督师的人选,他又跟周延儒、温体仁两个次辅闹得很不愉快,做事更是呕心沥血却四处招人擎肘。黄御史私下拜会过他,劝他干脆告老算了,他却坚持说,要等到你剿灭了张献忠。而在你剿灭张贼之后,恩相却又认为,当初跟你有过五年之约,如今只剩下了最后几个月,他无论如何也要有始有终。”
“澹公!”韩庆之心头一热,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
当初跟朱一冯定下五年之约,一方面是为了给刚刚起步的工业化基地,争取时间和人力。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能通过大规模迁徙灾民,缓解农民起义的爆发,给大明续命,避免在自己没做好决战准备之前,就同时面对女真匪徒和国内寄生虫们的前后夹击。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自己当初的目的基本达到了。高迎祥没等壮大起来,就被釜底抽薪,进而被洪承畴剿灭。张献忠也没等跟李自成结盟,就匆忙开始了流窜,进而屡降屡叛,直到被自己亲手擒获,送去了京城。而通过大量吸收灾民和推动原始工业化,如今耽罗、苦兀和福城,已经完全脱胎换骨,每年制造的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已经占领了全国所有州府以上城市,并且大规模向欧洲出口。
一切都变得欣欣向荣,甚至连女真人的威胁,都远不如另一个时空。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自己准备向辽东发起反攻的前夜,朱一冯却撒手尘寰。
四年零九个月,就差最后最后三个月。等明年春暖花开,整整四万名经历过严格训练并且配备了燧发枪和橡胶轮胎火炮的定海军,就要兑现承诺,登陆复州,光复辽南,进而剑指盛京。朱一冯做梦恐怕都想看到那一天,只要那一天到来,他老人家在青史上的名头,就可能超越张居正。只可惜,天妒英才……
“侯爷这次刚刚告辞离京,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个,就联手对恩相展开了攻击。弹劾恩相任人唯亲,把八闽、两广和三湘、荆楚,都变成了他的私人地盘。还给恩相和侯爷等人起了个名字,叫做闽党……”唯恐韩庆之不了解情况,刘永抹了把眼泪,继续补充,“而陛下,据说这次也没有向以往那样站在恩相这边,反倒下旨申斥了两广总督朱大典,让他自省。”
“该死!”韩庆之听得怒火上撞,叱骂的话脱口而出。却不知道是骂崇祯,还是骂周延儒等人。
“侯恂呢,御史台怎么不帮恩相说话?”定海布政使卢象升谨慎,拍了下韩庆之的肩膀,然后哑着嗓子追问。
朱一冯和朱大典,按道理都属于东林党。而掌管御史台的侯恂,也是东林党领袖之一。这当口,无论如何,侯恂都应该站出来,为朱一冯和朱大典仗义执言。怎么在刘永的汇报当中,一个字都没提起此人?
“侯恂早就跟恩相断绝了来往,这次,干脆摆明了车马支持周延儒。如今东林党中,钱谦益和恩相算是一脉,侯恂、周延儒、阮大钺等人算是另一派。钱谦益想要入阁,被周延儒和温体仁联手搅黄了之后,两派就开始貌合神离。侯爷剿灭了张献忠,又赶走熊文灿,恩相推荐洪承畴做荆楚总督,把三湘交给了袁枢,八闽交给了孙元化,没有接纳侯恂推荐的人选,侯恂在私下里,就联络了许多东林名宿,另起炉灶。将恩相、钱谦益和朱总督,称作闽党,他们自己,则以东林正统自居!”刘永潜伏于京城多年,迅速且专业地给出了答案。
“唉——”卢象升拍案而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东林党原本就只擅长清谈,里边根本找不到继而擅长做实事的。朱一冯和朱大典两人虽然加入得晚,却让东林党的整体能力跃升了好几个台阶,还带起了很多既擅长写文章,又能够治理地方的后起之秀。如今侯恂联合周延儒等人,先将朱一冯活活气死,又将朱大典和钱谦益扫地出门,东林党也就彻底堕落回了其本来摸样,早晚会被世人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