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苦苦支撑时,面前的厉鬼蓦地聚合归置在一处,显化出近乎实质的形态,面皮煞白,笼罩在一层狰狞青气之中,眼眶漆黑,张着血盆般的巨口。
“你究竟是何人?”
厉鬼凄声咆哮,“我等乃是长宝仙官座下仆役,你胆敢插手仙宫事务,莫非不怕天罚?!”
闻言,贺九如登时气结。
仙宫仙宫,怎么又是仙宫!路过一个村是仙宫的地盘,路过一个镇还是仙宫的事务,你们这个仙宫是狗变的不成,不去城里头待着,天天跑到乡下来拉尿圈地?
“……从来没听过仙宫事务是放鬼吃人的!”
他暴躁地反呛回去,“我不认识什么长宝仙官,我只知道纵鬼行凶就是不对,你别跟我扯什么天罚,真要有雷劈下来,你看它劈我还是劈你!”
厉鬼目露凶光,道:“不过是芝麻大的镇子,仙官都能容我等肆意处置,你又是往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修士?今夜的事,仙官必定知晓,待牠捉你回去做盏肉骨茶……”
贺九如听得心里发凉,鬼灵凶猛地龇出獠牙,刚想朝贺九如扑过去,身后却兀地袭来一阵恶寒。
说来好笑,一向是鬼令活人感到恶寒,如今竟也有别的事物,可以叫鬼感到寒意扑簌,如坠数九寒冬了。贺九如瞪大双目,眼睁睁地看着这鬼来不及回头,来不及闪躲,便叫身后的异形黑影一把抓住,“咔咔”叠成团状,往嘴里一塞,像嚼米花糖似的嚼着吃了。
人鬼对峙的这段时间,东西早把路上的其他鬼灵都扫荡得差不多了,待它忘我地吃掉最后,最大的一只,东西转动眼珠,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活人面前,并且正与人愣愣地对视。
贺九如:“……”
贺九如:“啊啊啊!!”
东西:“嘶嘶嘶!!”
一人一魔不约而同,分别吓得大喊大嘶起来。人掉头就跑,魔亦跟着转到反方向,一瘸一拐地往树后面跑。
那个馍馍人还在!而且它一直跟着我!
贺九如快吓吐了……或者说快被那玩意儿丑吐了,他实在分不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今天晚上大起大落,惊吓太多,他一口气跑到喉咙腥甜,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苍天啊,我只想稳稳当当地赚点小钱,过两年回去开个小店,有个安生去处,不用再四方奔波劳碌……这算不得很难实现的目标吧?为什么我会被这种东西缠上啊?
贺九如气喘如牛,双手支在膝盖上,忍不住回想了下。
……不过,好像在我跑的时候,那厮也吓得不行,掉头鼠窜。难道,它同样害怕我?
思及此处,贺九如犹犹豫豫地转头张望,没有鬼魂的侵扰,小镇的街道萧条而荒凉,空落落的,一个活物都没有,只剩先前的商铺,偶尔飘出一两点劫后余生的抽噎声。
贺九如皱起眉头,有点想试着求证这个听起来十分癫狂的念头。他又想起自己落下的灯盏,鬼使神差地就往跑过来的方向走了两步。
若那厮当真怕我,这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我可以再多捶它两拳,看能不能把它彻底赶走。对了,昨晚在我身边窸窣个不住,被我踢了两脚的东西,不会也是它吧?
他踌躇不定地踱步回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警觉地拾起地上的烛台,里头的白焰还没熄灭,尚在慢悠悠地燃着。
毫无动静,看来它真的走了?
贺九如满腹心事,闷着头一转身——
他一下撞到了一堵墙。
一堵阴寒,滑腻,粘稠的墙。
东西被白焰烫得乱叫:“嘶嘶嘶!!”
贺九如骇得头发倒立:“啊啊啊!!”
梅开二度,一人一魔再次朝着反方向狂奔,各自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回头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