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额头的汗珠映着炉火,热气腾腾。
除了挂面,钱进也买了少量的手擀面。
他想多买,奈何不多了。
这是抢手货,现擀现卖,是寒冷天气里好些人家的晚饭首选。
人民市场里的手擀面在面团中揉了鸡蛋清,抻开时有弹性,下锅遇热便蜷成麻花状。
钱进捞起一筷子吹了吹塞嘴里,面条弹在腮帮上软软的,使劲嚼一口,麦香混着牛油直冲天灵盖。
不知谁往锅里下了把干野菜,青翠的叶脉在红汤里舒展如春柳,苦香味道倒也别具风格。
钱进看到后哈哈笑:“谁还带了野菜啊?”
有人不好意思的说:“我妈今天让我给二舅家送过去,一直没过去,那就不送了,咱涮着试试好不好吃。”
烧饼则变戏法似的摸出一袋炒花生,粗盐粒裹着焦香在众人手里传递。
一人只能分到四五个花生,却吃的满口喷香。
吃喝的开心,有青年便跳上货箱,用铁勺敲着锅沿唱快书,唱到‘武二郎痛饮十八碗’时,有人喊:“是要打老虎了。”
烧饼被推出去装老虎,众人要邱大勇去打他。
烧饼便骂骂咧咧:“老子的花生给狗吃了。”
邱大勇冲钱进笑了起来:“这帮兄弟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快活了。”
他叼起一支旱烟卷,看着汤锅的目光悠远:
“自从我们在这个城市里聚到一起,好像天天皱着眉头,连个笑声都难以听到。”
“饭都吃不饱,肯定笑不出声来。”钳子坐到旁边,“我都好几年没这么痛快的吃过肉了。”
“当年在建设兵团,就是前年我回城之前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你们都不知道日子多艰难,三十多个人分一只野兔子!”
邱大勇感叹:“怎么会不知道?那时候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七二年腊月,在林场抬原木,那家伙是真累而且真危险。”
“有一帮知青兄弟受不了,要偷渡回城,我就把自己干粮配额都给他们了,自己啃了七天冻土豆,用火一燎干啃,那股子烟熏火燎味啊……”
而此刻伊湘君正往他碗里添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
恍惚是北大荒林场里烤土豆的炊烟穿越五年时光,终在这海港仓库里找到了归处。
烧饼不再开玩笑,坐过来说:“所以现在咱日子好过多了,都吃上牛肉羊肉了,还是用这么多油水的火锅汤涮着吃的。”
“去年咱在一起过年,别说牛肉羊肉,当时连带油水的汤都没有喝上一口。”
“是,所以得回城啊,留在林场现在也一样。”邱大勇摇摇头,“前年腊月二十八接到返城通知,全连百十号人围着电话机哭。”
但有人摸索着自己印有‘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红字的搪瓷缸发呆:
“回来了有啥意思?如今街道不给落户口,要不是钱哥给托关系住上了临时宿舍,那咱得天天被房管所跟撵兔子一样撵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