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杜津春再次上疏请罚,皇帝朱批不允,安慰了一句:今国家多事,朕心日夜焦劳,正赖卿老成任事。若公病体未愈,公务繁重致辛苦,那便再休几日,不允所请。
如此好言劝慰,在杜津春看来,并无温情,只觉得阵阵寒意。
皇帝捧着人时,从不告知何时会松手。
李倓不日携带行李与三个仆从离京,不曾想,前往湖州赴任的路上接到了第二道诏书。
还未正式上任的湖州知州李倓,被降职为离京更远的忻州一个镇的知县。
然后是第三道诏书,追着送到了驿馆。
两个月来沧桑消瘦几乎判若两人的李倓手捧官文,颤抖着字迹都变得模糊,眯着眼细看,面容麻木。
两道诏书追魂夺命,一降再降,七品知县到八品教谕,发往众所周知的不毛之地。
有生之年,他别想活着离开那个地方,这是要将他赶尽杀绝。
“圣上……”李倓跪倒在驿馆门前,仰天高呼,声声悲怆,以头抢地,“臣,谢主隆恩呐!”
喑哑枯槁之声盘旋上空,久久不休。
这毫不留情的后手着实让陆旋自惭,前些日子对皇帝处决不满属实是小人之心了。好在他听了恭卿的,没有对外表现出来,更没有到皇帝面前现眼。
皇帝之后私下召他入宫,该罚的罚过了,剩下的还得论功行赏。
给陆旋赐了座,赵怀熠道:“不愧是兵家出身,当初詹景时夸你满腹皆兵,朕还觉得他夸大其词。这回让你办差算是选对人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叫朕刮目相看。”
陆旋不假思索:“这算什么阴谋,分明是阳谋。于贪官而言,贪污行贿如吃饭饮水,再正常不过,只是以往派去查的人,与他们是一丘之貉罢了。”
赵怀熠抚额,心知肚明的事情被明着说出来只会更难听:“你说话未免也太直了些。”
“臣失言。”
陆旋没什么诚意地认了错,接着道,“君明臣直,君者表也,臣者景也。陛下若不满臣直言,也不会任用。”
赵怀熠无奈点头:“你对这个结果满意了吗?”
陆旋拱手问出不解:“难道不是为朝廷清理渣滓,为天下人主持公道,哪里轮得到问臣满不满意?”
他说道:“陛下让臣去肃清流匪,实际上,流匪猖狂都是当地官员养出来的。从上至下侵吞军饷、吃空饷,伤的岂止是防营兵卒。无饷养兵,防营中都是羸卒,如何能作战?连那帮乌合之众都压不下,百姓村庄遭贼匪洗劫一年几度,周衷死不足惜。”
只可惜,有那法不责众的潜规则在,官官相护,追究到底只会导致朝廷大乱,不得不就此打住。
皇帝得考虑大局,这是他早已明了的事。
赵怀熠叹出一声:“法久弊深,一个个人精钻空子、有门道,拉帮结伙,言官有人,散曹有人,铨衡亦有人。朕要清除这些禄蠹,还得仰仗你这样的愣头青。”